黄河水裹着泥沙,浑浊而沉重,在官渡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奔流不息,仿佛一道巨大而不可逾越的鸿沟,将南北两岸割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南岸,刘基治下的屯田卫营寨炊烟袅袅,人声与铁器的铿锵交织;北岸,曹操苦心经营的壁垒如同蛰伏的巨兽,沉默地卧在暮色之中,壁垒之后,是民夫血泪堆砌的绝望防线,无声诉说着一个旧时代霸主的困兽之斗。
刘基勒马驻于矮堤之上,河风带着水腥与深秋的寒意,卷起他身后的猩红披风。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穿透薄暮,牢牢锁住对岸那片森然的壁垒。壁垒之上,曹军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如同无数窥伺的眼睛。壁垒之后,隐约可见无数蚂蚁般蠕动的人影,那是被强征的民夫,在皮鞭与呵斥下,用血肉之躯堆砌着曹操的野心。深沟高垒,土山地道,一层层防御工事如同巨兽嶙峋的骨骼,狰狞地刺向天空。那壁垒之后,是死寂的压抑,是看不到尽头的劳役,是旧时代最后也是最沉重的喘息。
“深沟壁垒,固若金汤?”刘基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,消散在呜咽的河风里,“不过是民脂民膏堆砌的囚笼,困住的,是他曹操自己那颗不甘沉沦的野心罢了。”
他猛地一拨马头,赤兔马长嘶一声,转向南岸那片热火朝天的土地。马蹄踏过新翻的泥土,带着湿润的生机。眼前景象豁然开朗,与北岸的死寂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。广袤的原野上,阡陌纵横,划分出无数整齐的方块。无数身影在其间劳作,他们大多穿着褪色的旧军服,外面套着便于活动的短褐,正是屯田卫的军民。锋利的铁犁铧深深切入肥沃的泥土,在健牛的牵引下,翻起一道道深褐色的、散发着泥土清香的浪花。新收的粟米秸秆被整齐地堆叠在田埂旁,如同金色的矮墙。更远处,靠近营寨的地方,大片新垦的土地上,翠绿的冬麦苗已顽强地探出头,为苍黄的大地铺上一层充满希望的薄毯。炊烟从营寨中升起,不是北岸壁垒后那种带着焦糊味的、象征劳苦的烟,而是混合着粟米饭香的、属于人间的温暖气息。
“主公!”一声洪亮的呼唤自身后传来。刘基回头,只见张辽一身轻便皮甲,风尘仆仆,策马疾驰而来,身后跟着数名同样精悍的斥候。他利落地翻身下马,抱拳行礼,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,但眼神却锐利如刀锋。
“文远,辛苦了。对岸情形如何?”刘基沉声问道,目光落在张辽甲胄上几处新鲜的刮痕上。
“回禀主公,”张辽的声音带着河风刮过的沙哑,“曹军壁垒日坚,深沟地道纵横交错,民夫征调不绝,其势汹汹。然其军心,却如绷紧之弦,恐难持久。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寒光,“末将率小队精骑,沿河岸哨探,于下游三十里芦苇荡处,遭遇曹军‘虎豹骑’精锐斥候一队,约二十余骑。”
刘基眉头微蹙:“虎豹骑?曹纯的爪牙伸得够长。战况如何?”
“狭路相逢,无甚好说!”张辽语气铿锵,带着铁血悍将的凛冽,“彼等仗着马快甲坚,欲行包抄围杀。末将令旗一挥,十杰营斥候以三三制散开,连弩匣机括齐响,弩矢如飞蝗!曹军斥候猝不及防,当先三骑连人带马被射成刺猬!余者大骇,阵脚顿乱。末将亲率两队,如尖刀突入其侧翼,环首刀寒光起落,斩其旗手,再劈一骁骑于马下!曹军胆寒,仓惶溃退,遗尸七具,战马五匹,狼狈遁回北岸。我方仅轻伤三人!”他话语简洁,却字字惊雷,将一场发生在芦苇深处的血腥遭遇战勾勒得惊心动魄。
“好!”刘基眼中精光爆射,猛地一拍马鞍,“杀得好!此战虽小,却足可震慑曹军,令其知晓我南岸并非无人!文远,传令沿河各哨卡、屯田点,加倍警惕,轮值斥候增加一倍。曹孟德吃了这个亏,必不甘心,小股精锐的渗透袭扰,只会更多!”
“诺!”张辽抱拳领命,声音斩钉截铁。
刘基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生机勃勃的田野。他看到几个屯田卫的老兵,正小心翼翼地将擦拭得锃亮的环首刀和制式铁矛插在田埂旁,随即又拿起崭新的铁锄,动作娴熟地开始清理田垄间的杂草。刀锋的寒光与锄头的泥土气息奇异地交融在一起,毫无突兀。这便是他倾力打造的“屯田卫”——放下刀枪便是深耕沃土的农夫,拿起武器便是拱卫家园的战士!耕与战,在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上,被精良的铁器与坚韧的意志完美地熔铸为一体,成为南岸最坚固的、流淌着生机的活壁垒。
“走,去工坊看看。”刘基一抖缰绳,赤兔马迈开四蹄,向着营寨后方那片炉火最炽热、声响最密集的区域奔去。
尚未靠近那片被巨大工棚笼罩的区域,一股混合着煤烟、铁锈与灼热金属气息的滚烫气浪便扑面而来,几乎令人窒息。巨大的工棚之下,景象恢弘而震撼,宛如传说中锻打神兵的熔炉之地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