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地切进学堂时，白芷已经站在讲台前整理教案。她眼睛肿得厉害，像两颗熟透的桃子，连带着鼻尖也泛着不自然的红。女孩子们轻手轻脚地进来，看见先生这副模样，都在心里暗暗猜测。
半夏抱着扫帚站在门边，和青黛交换了个眼神。握着扫帚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。谁也不敢问，生怕一问就会戳破先生勉强维持的平静。
"把地扫干净就坐好。"白芷头也不抬地说，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她盯着教案本上洇开的墨迹，心想这些字迹多么像自己此刻的心情。
钢笔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，墨水洇开成一片乌云，就像压在她心头的愧疚。
女孩子们比往日更安静，连绣花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。
茯苓偷偷瞄着先生泛红的眼眶，鼻尖也跟着一酸。白芷弯下身子，从藤箱里取出厚厚一叠草纸，又拿出十来个粗陶墨盒，指尖在粗糙的陶面上摩挲了片刻。
"今天学写字。"她把纸笔分到每个女孩面前，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第一个字。粉笔灰簌簌落下，像下了一场小雪。
“天”，“日”，“月”，“人”，“生”……
写到"生"字时，白芷的脑海里闪过春草苍白的小脸。她再写不下去，粉笔"啪"地断成两截，在青砖地上滚出老远。她扶着黑板静了会儿，转身时眼眶又红了："如果...如果你们谁家里遇到困难，一定要和我说。"
女孩子们低着头，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黑点。半夏看着自己写歪的"天"字，鼓起勇气："曾先生，您已经对我们很好了。"声音细细的，像春风里飘的柳絮，"教我们读书，还给我们钱..."
白芷摇摇头，发髻上的银簪在晨光里闪烁，映出她眼下青黑的阴影。她想起四哥说过"自责是最无用的情绪"，可心口还是疼得发紧："总之...都要和我说。"这句话轻得像叹息，却重重地落在每个女孩心上。
女孩子们都顺从的点了点头。
她走下讲台，挨个检查女孩们的握笔姿势。指尖冰凉，触到茯苓温热的手背时，小姑娘突然小声说："先生的手好冷。"白芷怔了怔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："拇指要这样抵着...对，就算写得歪歪扭扭也要先练好姿势。"
学堂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。白芷走到最后一排，在那张空着的桌椅前慢慢坐下。阳光透过窗格在这张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——这张桌子本是要留给春草的。
她展开教案本时，一滴泪砸在"知行合一"四个字上，墨迹顿时晕开成模糊的云团。
四哥的话在她耳边回响："没有人能不犯错，但只要知行合一，想到了就去做，事情总会向好的方向去..."她擦掉眼泪，在纸上重重写下明天的教学计划。窗外的梧桐树上，一只雏鸟正扑棱着翅膀学习飞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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