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鼓敲过丑时,苏婉儿站在宫墙下,望着远处御书房未灭的灯火。
她摸了摸怀里的帕子,里面是方才用炭笔速记的对话。
风卷着残叶掠过脚边,她突然想起赵顼昨夜说的"风波",此刻倒觉得,这风波怕是要掀翻整片天了。
"郡主?"小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"该回宫了,方公公说陛下翻了三次折子,怕是在等您。"
苏婉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,将帕子往袖中又塞了塞。
月光落在她眉心的红印上,像团将燃未燃的火。
宫墙下的更夫敲过丑时二刻,苏婉儿的青布短打已被夜露浸透。
她贴着宫墙阴影疾行,小梅紧随其后,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像两片被风卷着跑的枯叶。
"郡主,角门守夜的周伯刚换了班。"小梅攥着她的衣袖轻声提醒,指尖还带着方才翻墙时蹭的砖灰。
苏婉儿顿住脚步,隔着半人高的朱漆角门,已看见门内灯笼上"御"字的金漆在风里晃。
她摸了摸袖中裹着的帕子,炭笔速记的字迹被体温焐得微潮——那是茶楼里"太子北境伪造"几个关键词的脉络,每一笔都压着她的心跳。
角门"吱呀"一声开了条缝,守夜的老太监探出头,见是苏婉儿,慌忙哈腰:"郡主可算回来了,方公公在御书房候了三刻,说陛下翻折子的动静大得能震落房梁灰。"苏婉儿点头致谢,跨进门时故意踩响青石板,让动静先传进内殿——她要让赵顼知道,她带着答案回来了。
御书房的烛火比出宫时更亮了三分。
方公公捧着茶盏立在门边,见她进来,连茶盏都忘了递,只冲暖阁方向使眼色。
苏婉儿掀开门帘,正撞进赵顼投来的目光。
他仍穿着玄色朝服,腰间玉带未解,案上的密折堆得像座小山,最上面那本《北境军报》的封皮被翻得卷了边。
"查到什么了?"赵顼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两度,却像根细针直扎进她耳里。
苏婉儿解下腰间裹着玉佩的帕子,展开时炭笔字迹在烛火下泛着浅灰:"陈立与神秘人在得月楼密谈,提及'太子生疑''北境添火',还有......"她顿了顿,将帕子推过去,"他们忌惮我的灵识,说话极谨慎,但通感时触到陈立意识里半块玄铁玉牌,神秘人意识里闪过'伪造奏折'四字。"
赵顼的手指在帕子上顿住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突然抬头,眼底像淬了冰:"你昨夜冒险出宫,可知若被人发现......"
"陛下若信不过我,便不会让我查。"苏婉儿迎上他的目光,"我信陛下会保我周全,正如陛下信我能查到真相。"
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。
赵顼突然笑了,笑得极轻,却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释然。
他将帕子折成四叠,塞进袖中:"方公公。"
"奴才在。"方公公立刻上前,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。
"着锦衣卫今夜便监控陈立及兵部所有五品以下官员,尤其是常往得月楼去的。"赵顼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雪,"再让林侍卫带人彻查得月楼的地契、旧账,连墙皮都给朕刮下来看。"
方公公应了声"遵旨",转身时袍角扫过苏婉儿的鞋尖。
苏婉儿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廊下,突然想起方才茶楼里那句"那女娃的灵识邪乎得很"——原来他们早就在防她,可他们不知道,她的通感,从来不是只能听。
三日后的晨雾还未散尽,御书房的门被撞开。
林侍卫长浑身沾着泥,手里举着半卷染了霉斑的黄绢:"陛下!
得月楼地下暗格里翻出这个!"
赵顼夺过黄绢的手在发抖。
苏婉儿凑过去,见上面的字迹虽被虫蛀了几处,却仍能辨出"太子与北境蛮族互递密信粮道冲毁系太子暗中指使"等字句,落款处盖着半枚模糊的太子印。
"好个'伪造'!"赵顼将黄绢拍在案上,震得茶盏跳起来,"太子上月才替朕拟了《劝农诏》,字迹朕闭着眼都认得出!"他转身抓住林侍卫的肩膀,"涉案官员呢?"
"陈立昨夜在府中欲焚书信,被锦衣卫当场拿住。"林侍卫抹了把脸上的泥,"他招了,玄铁玉牌是幕后主使给他的信物,说是事成后能换个从四品的缺。"
赵顼突然笑了,笑得比那日更冷:"从四品?
倒真是看得起他。"他挥了挥手,"下狱,抄家。
再传旨,太子近日随朕御驾亲阅北境粮道图——朕要让天下人看看,朕的储君,是如何替朕守江山的。"
暮色漫进御花园时,苏婉儿独自站在水榭边。
晚风掀起她的裙角,吹得水面碎银般的星光乱颤。
她摸了摸眉心的红印,那处皮肤微微发烫,像有团火在皮下游走。
"叮——'读心通感'熟练度+100%,即将解锁'意念操控'。"
系统音响起的瞬间,她的意识突然漫开。
这次不是碎片,而是一幅完整的画面:玄色衣袍的男子背对着她,站在得月楼的暗格里,手中握着半块与陈立意识里相同的玄铁玉牌。
他转过脸的刹那,月光却像被谁揉碎了,只余下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。
"郡主?"小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"方公公说陛下让您去御书房用晚膳,还备了您爱吃的蟹粉狮子头。"
苏婉儿转身时,水面的星光突然聚成一点,像谁在水下点了盏灯。
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,红芒透过帕子渗出来,烫得她指尖发麻——这次,她要主动去触那团黑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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