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沟渠的震动渐渐平息,许云娘从昏迷中苏醒时,唇齿间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血腥味。她下意识去摸怀中的青铜钥匙,指尖触到的却是湿冷的泥土。暗格里弥漫着浑浊的水汽,青梧蜷缩在角落,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。
"醒了?"一个沙哑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。许云娘这才发现暗格里多了个穿褐色短打的妇人,正用布条蘸着沟渠水给青梧擦拭额头。妇人手腕上戴着太乐署杂役特有的铜镯,发髻间别着半截断簪。
许云娘强撑着坐起身,左脚踝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。她摸向腰间,发现笙管和玉珏都还在,唯独少了那块太乐署通行令。"您是…"
"叫我崔婶就行。"妇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几块发硬的胡麻饼,"那会儿地动得厉害,我躲进来时看见你们晕在这儿。"她掰了小块饼塞进青梧唇间,"这丫头烧得厉害,得想法子弄些草药。"
许云娘注意到崔婶说"地动"时,眼睛不自然地瞟向暗格入口。她顺着视线望去,发现沟渠水面漂着几片新鲜的梧桐叶——这个季节长安城的梧桐不该落叶。正疑惑间,忽听得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,与寻常寺庙钟声不同,倒像是…
"太庙的祭祀钟!"崔婶突然压低声音,"从昨儿半夜就开始乱响,金吾卫说是有逆党作乱。"她粗糙的手指突然抓住许云娘的手腕,"娘子这玉珏上的'沈'字,可是沈太常家的标记?"
许云娘心头剧震。父亲生前任太常寺协律郎,专司祭祀雅乐,这玉珏正是他临终所赠。她刚要开口,青梧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脖颈处的紫纹竟像活物般向锁骨蔓延。
崔婶倒吸一口凉气,猛地扯开青梧的衣领。少女心口处赫然浮现出青铜色的细纹,形状恰似半面破碎的铜镜。"造孽啊…"老妇人颤抖着从腰间解下个皮囊,"这是老身从太乐署地窖偷藏的钟乳水,暂且压一压。"
许云娘帮忙扶起青梧时,发现崔婶的右手小指缺了半截——那是乐户贱籍常见的刑罚标记。冰凉的钟乳水灌入喉中,青梧的睫毛颤了颤,突然含混不清地呢喃:"…镜中有张贵妃的脸…"
"嘘!"崔婶一把捂住她的嘴,浑浊的眼珠里闪过恐惧,"这话说不得!正月里永王府死了三个乐工,就为议论贵妃娘娘的护心镜…"
许云娘与老妇人对视一眼,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疑。她正欲追问,暗格外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。三人同时屏住呼吸,听见有重物正被拖过沟渠的石阶。
"…尸首运到永王府地窖…"断断续续的对话混着水声飘进来,"…崔将军的铠甲里长出了铜锈…"
许云娘感到怀中的青铜钥匙突然发烫。她悄悄挪到暗格缝隙处,看见两个穿皮甲的士兵正拖拽着具无头尸体。尸体右手腕上戴着熟悉的铜镯——正是今早那个多话的金吾卫。更骇人的是,尸体裸露的胸膛上布满了蛛网状的青铜纹路,在昏暗的沟渠里泛着幽幽青光。
崔婶突然在她耳边急促道:"申时三刻太乐署换防,西墙狗洞边的蔷薇架后藏着套乐工衣裳。"老妇人塞给她个硬物,"拿着这个去找地窖的哑巴张,就说'钟磬问梧桐'。"
许云娘低头看清掌中之物,竟是半枚与自己玉珏纹路相合的青铜镜残片。还未及细问,崔婶已经推开暗格后的隐蔽出口:"老身得去给永王府送酒曲,娘子切记——"她指了指青梧心口的铜纹,"这丫头撑不过今夜子时。"
潮湿的冷风灌进暗格,许云娘望着崔婶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沟渠拐角,手中的镜片突然刺痛掌心。她低头看见镜面浮现出细如发丝的血线,渐渐勾勒出半张美人面——竟是杨贵妃的侧颜!
青梧在这时发出痛苦的呻吟。许云娘慌忙收起镜片,发现少女脖颈的紫纹已经蔓延到下颌。她咬咬牙,扯下玉珏按在青梧心口。"滋"的一声轻响,玉珏上的"沈"字竟烙出个清晰的印记。青梧猛地睁大眼睛,瞳孔里映出诡异的青铜色:"…公主说…镜中有两条命…"
暗格外突然传来羽箭破空声。许云娘本能地扑倒青梧,三支黑翎箭已经钉入她们方才倚靠的土壁。透过缝隙,她看见沟渠对岸站着个穿玄色劲装的身影,那人手中的角弓还在微微震颤。
"陆大人好箭法。"阴柔的嗓音从阴影中传来,一个戴幞头的白面宦官缓步走出,"可惜圣人要的是活口。"许云娘认出这是内侍省的高力士心腹——鱼朝恩。
持弓者转过身,晨光勾勒出陆绎紧绷的侧脸。男人官袍下摆沾满泥浆,右手缠着的绷带已经变成黑红色。"鱼公公怕是认错人了。"他漫不经心地用弓梢拨弄水面,"本官追查的是昨夜从大理寺逃走的吐蕃细作。"
鱼朝恩尖笑两声,突然扬手甩出三枚银针。陆绎侧身闪避的瞬间,宦官已经鬼魅般贴近暗格:"咱家倒要看看,什么细作值得御史台的'玉面阎罗'亲自…"话音戛然而止,鱼朝恩的鼻子抽动两下,突然暴退三步:"铜尸毒?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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