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寒意渐浓,城郊陋室的小院却因为陈念恩的存在,时常荡漾起久违的欢声笑语,像冰封河面下顽强涌动的暖流。
一个周末的午后,阳光难得慷慨地洒满小院。陈念恩写完作业,像只快乐的小鹿蹦跳出来。她看到墙角堆着陈默前几天捡回来准备当柴烧的几根枯树枝,忽然灵机一动。
“奶奶!爸爸!我们来玩过家家吧!”她兴奋地喊道。
“过家家?”陈母正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晒太阳,闻言笑眯眯地问,“念恩想怎么玩呀?”
“用这些树枝!”陈念恩跑过去,费力地拖出一根相对笔直的长树枝,又捡了几根短小的,“这个当烟囱,这个当桌子,这个小树枝当筷子…”她手脚麻利地在小院空地上摆弄起来,很快,一个用树枝搭成的、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“小家”雏形就出现了。
陈默从屋里出来,看到女儿趴在地上,小脸沾了灰,正认真地用一块平整的石板当“灶台”,上面放着几片枯树叶当“菜”,嘴里还念念有词:“今天给爸爸炒个青菜,给奶奶炖个汤…”
这幼稚的游戏,却让陈默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。他记得自己小时候,也曾在田埂上玩过类似的游戏。他沉默地走过去,在女儿身边蹲下。
“爸爸!你回来啦!”陈念恩看到他,眼睛亮得像星星,“快坐下!饭马上就好!”她指着旁边一块当“凳子”的石头。
陈默看着那块凹凸不平的石头,再看看女儿充满期待的小脸,沉默了几秒,竟真的依言坐了下来。坚硬的石头硌得他有些不舒服,但他没有动。
陈母看着儿子那高大的身躯拘谨地坐在小石头上,配合着孙女玩过家家,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这笑声像有感染力,陈念恩也跟着咯咯笑起来。小小的院子里,祖孙三代的笑声交织在一起,驱散了深秋的萧瑟,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。
“开饭啦!”陈念恩煞有介事地用“树枝筷子”夹起一片枯叶,小心翼翼地“喂”到陈默嘴边,“爸爸,尝尝我炒的青菜!”
陈默看着那片枯叶,再看看女儿亮晶晶、充满期待的眼睛,他僵硬地张开嘴,做了一个“吃”的动作。
“好吃吗?”陈念恩紧张地问。
“……好吃。”陈默的声音低沉而生涩,却异常认真。
“耶!”陈念恩开心地跳起来,又跑去“喂”奶奶。陈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,配合地“吃”着,连连夸赞:“好吃!我们念恩真能干!”
阳光暖暖地洒在三人身上,简陋的小院因为这幼稚的游戏而充满了温馨。陈默看着母亲开怀的笑容和女儿无忧无虑的快乐,一种沉甸甸的暖意压过了心头那份惯常的冰冷。这份简单的天伦之乐,是他用尽血泪才守护住的珍宝。
笑声也引来了隔壁的热心邻居吴婶。她端着一小盆刚蒸好的红薯走过来:“哟,这么热闹!念恩又逗奶奶开心呢?来,尝尝婶子蒸的红薯,刚出锅,甜着呢!”
“吴婶好!”陈念恩甜甜地打招呼。
“哎,念恩真乖!”吴婶把红薯放在小院的石墩上,热气腾腾,散发着诱人的香甜。
陈母连忙道谢,招呼吴婶坐下。陈默也站起身,微微点头致意。
吴婶看着陈念恩乖巧地给奶奶剥红薯皮,忍不住感叹:“老嫂子,你有福气啊!念恩这孩子,又聪明又懂事,比多少大人都会疼人!陈默也是,现在看着气色好多了。”她压低声音,“那些挨千刀的…好久没动静了吧?”
陈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,点点头:“多亏了警察同志,还有那保护令…清静多了。”她不愿多提那些糟心事,岔开话题,“这红薯真甜,念恩,快谢谢吴婶。”
“谢谢吴婶!”陈念恩捧着一小块剥好的红薯,小口小口地吃着,满足地眯起了眼睛。
吴婶坐了一会儿,聊了些家长里短才离开。小院里,祖孙三代围坐着分享香甜的红薯。陈念恩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,陈母慈爱地听着,不时给她擦擦嘴角。陈默沉默地吃着红薯,温热的甜意从舌尖蔓延到胃里,也似乎熨帖了心底的某处冰冷。他看着女儿被红薯烫得微微吐舌头的样子,看着母亲满足的神情,听着她们细碎的话语,一种近乎奢侈的安宁感包裹着他。这小小的院落,这简单的食物,这温馨的笑语,构成了他此刻世界的全部意义。
然而,这份安宁如同脆弱的琉璃。夜深人静,当女儿和母亲都沉入梦乡,陈默独自坐在黑暗中时,那份关于杨雪的执念又会悄然浮现,如同潜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礁。
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。杨雪现在在哪里?过着怎样的生活?她是否偶尔会想起念恩?想起她曾经对这个女儿的不闻不问甚至恶语相向?她是否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过一丝一毫的悔意?这个念头一旦升起,就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。他并非希望她回头,也绝不可能原谅。只是那份被至亲之人(曾经他视她为至亲)彻底否定和抛弃的痛苦,那份付出一切却被视为草芥的荒谬感,像一个巨大的谜团,盘踞在他心头,无法解开。他表面平静地生活着,努力扮演着好父亲、好儿子的角色,但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,依旧被那个女人的阴影所占据,那声“为什么”的呐喊,无声却震耳欲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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