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里的海岸线像一条疲惫的发光巨蟒,蜿蜒着沉入靛青的海水。小蓝的赤足在湿润的铯沙上留下浅坑,细碎的蓝光便从坑底渗出,随着潮水的进退,悄无声息地蔓延,爬上黝黑的礁石,在缝隙里凝成微小的光点。铁算盘抱着女儿坐在一处高耸的船骸上,孩子脖颈上新生不久的皮肤,在脚下铯沙幽幽蓝光的映照下,泛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珍珠般光泽。编好的草辫松散地垂在肩头。
“邪性的光…”不远处,老矿工佝偻着身子,用他那钙化得如同枯枝的指关节,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早已熄灭的烟斗锅。几颗火星溅落在沙地上,发出轻微的“嗤嗤”声,瞬间便被潮湿的沙粒吞噬。“前儿个沾了这沙的鱼,捞上来,鳞片都透着蓝光,跟鬼火似的。”他浑浊的眼珠转向不远处沉默伫立的小蓝,声音嘶哑,“丫头,你这身子骨里淌着的…到底是福,还是祸啊?”
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笼罩着海面,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却先于晨光弥漫开来。海面上,密密麻麻漂浮着翻着惨白肚皮的死鱼,层层叠叠,随着波浪起伏,像一片无边无际的、散发着腐烂甜腥气味的裹尸布。这浓烈的死亡气息混合着空气中残留的碘片味道,呛得人喉咙发紧,眼睛刺痛流泪。
人群聚集在几艘勉强能漂浮的、打着无数补丁的破船边,死寂无声。铁算盘的新账簿摊在一堆锈蚀的船缆上,封皮被海风吹得哗啦作响。他嘶哑的声音穿透死鱼的腥臭:“蓝沙滤网!一张能滤海毒的网,换三顿饱饭!”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疲惫。人们默默地散开,找到发蓝的尼龙绳和破旧的渔网碎片,手指在溃烂的伤口和粗糙的绳索间笨拙地穿梭、打结。脓血从裂开的手掌渗出,滴落在脚下的铯沙上,竟凝成一粒粒浑浊的、带着腥气的蓝色珠子。一个抱着瘦弱婴孩的妇人,在彻夜不眠的编织后,身体终于支撑不住,摇晃着栽倒在地。她蜕皮溃烂的后背,不偏不倚地粘在了一块锈迹斑斑、带着锋利边缘的船体碎片上。当旁边的人试图将她拉起时,伴随着皮肉撕裂的轻微声响和妇人压抑的痛哼,一大片溃烂的皮肤被生生撕扯下来,露出了底下蓝汪汪的、在幽暗中微微发光的脊椎骨。
小蓝快步走过去,蹲下身,一只手轻轻按住妇人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的肩膀。她的胎记微微发烫,一层柔和的蓝光像薄雾般流淌出来,覆盖在妇人那暴露的、可怖的伤口上。奇迹般地,那些腐烂的肌肉边缘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了细小的、粉红色的肉芽,如同初春最柔嫩的草尖。
铁算盘一直冷眼旁观,此刻眼中精光一闪,猛地伸手一把将妇人从地上拽了起来!“能长新肉!好!好!”他声音里带着一种狂热的兴奋,几乎是在咆哮,“快!快织!织完这张网,老子让你摸碘片!真正的碘片!”
他的话音未落,一直安静坐在船骸阴影里的女儿,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!松散的发辫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挣开,每一根发丝都如同通了静电般根根直立、绷紧,细小的、幽蓝色的电火花在发梢噼啪作响!
“装什么死!”铁算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怒,以为是女儿在耍性子,反手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!
“啪!”
清脆的耳光声在死寂的黎明中格外刺耳。女孩小小的头颅被打得歪向一边,一缕粘稠的、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蓝色浆液,从她小小的鼻孔里缓缓淌出。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,眼神空洞,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抖动。那蓝色的浆液滴落在脚下的铯沙上,竟没有渗入,反而像有了生命般,在沙面上蜿蜒流动,勾勒出一个扭曲、古老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秦篆——
骊 山 饥
蜕皮人简陋的新坟,在远离海岸线的一片低洼地里,像大地长出的丑陋疮疤。入夜后,这些坟茔却诡异地“活”了过来。无数细密的、散发着幽蓝荧光的菌丝从湿润的泥土里钻出,迅速生长、缠绕。不过片刻,一朵朵形态各异、大小不一的蓝色菌伞在夜风中摇曳生姿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在那些菌伞撑开的伞盖之下,竟凝聚着一个个半透明的、模糊不清的残影——那是死者生前最后的、最深刻的印记:
- 一个饿得只剩皮包骨的母亲,怀里紧紧攥着一个早已空空如也的、布满牙印的塑料奶瓶。
- 一个蜷缩成团的少年,腹部鼓胀得惊人,皮肤下透出诡异的蓝光,仿佛胃里塞满了无法消化的铯草。
- 老矿工李卫国模糊的轮廓,胸口挂着他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牌,上面的刻痕在残影中依稀可辨。
悬浮在高空、由雅子晶尘构成的巨大星环,此刻正洒落下柔和的、如雨丝般的蓝色光晕。当这些光点触碰到坟茔上摇曳的菌丝时,那些菌伞猛地一颤,如同呼吸般骤然收缩,随即“噗”地一声,喷出大团大团荧蓝色的、极其细密的孢子雾!孢子雾随风飘散,笼罩了附近几个探头探脑的难民。他们立刻捂住口鼻,剧烈地咳嗽起来,喉咙里像被塞进了烧红的炭块,灼烧出一个个细小的蓝色水泡,痛苦地窒息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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