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有钟表走动的声响。
温见素在混沌中数着那些"滴答"声，每一响都像敲在她太阳穴上。她尝试睁眼，睫毛却被某种粘稠液体黏住。鼻腔里满是铁锈味——是自己的血，带着金色微粒的那种。
"醒了就别装睡。"
谢归宴的声音近在咫尺，却比往常低沉十倍，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。温见素奋力撑开眼皮，看见他残破的机械右臂横在她身前，齿轮间渗出的不再是金色机油，而是银蓝交织的奇异液体。那些液体落地后竟逆流向上，像活物般爬回伤口处。
"这是..."
"时间之血。"谢归宴的左眼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微光，"别碰，会灼伤魂魄。"
温见素这才发现他们被困在某种半透明的茧状物里。茧壁由金银双色丝线交织而成，外部是沸腾的黑暗——数不清的恶灵正用利爪撕扯茧壁，每次攻击都让丝线断裂几根。更可怕的是，茧内空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，已经压迫到谢归宴的后背。
"周隐洲把整条巷子变成了往生井的投影。"谢归宴的机械手指轻点茧壁，几根银线立刻修复，"我们还有..."他突然咳出一口银色血液，"大概十七分钟。"
温见素摸向心口。母亲的铜钱项链已经不在了，只剩皮肤上灼烧出的莲花印记在隐隐作痛。她腕间断开的铜钱手链突然颤动，最中央那枚染金铜钱滚落到谢归宴的银色血泊中。
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。
铜钱接触时间之血的刹那，茧内爆发出刺目光芒。温见素看见三百年前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现——年轻的谢归宴身着墨蓝官服，将半枚白玉扳指交给灰袍女子；同一枚扳指碎裂在往生井边，碎片划破婴儿的掌心；她母亲跳井前最后回望，口中念的竟是谢归宴现在的名字...
"契约..."谢归宴突然抓住她的手，两人的血液在茧底交融，"你母亲当年立下的..."
话音未落，恶灵们的攻击骤然加剧。茧壁被撕开一道裂缝，荧光菌丝毒蛇般钻入。谢归宴用身体挡住温见素，菌丝直接刺入他后背。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那些菌丝一接触他的银色血液就疯狂生长，转眼间在他背上开出一片荧光蘑菇。
温见素扯下剩余铜钱按在他伤口上。染金铜钱一碰到蘑菇就迸发金光，菌丝如遭雷击般收缩。但更惊人的是，那些铜钱上的金纹正沿着谢归宴的血管蔓延，与他体内的时间之血形成完美回路。
"抓紧我。"谢归宴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，机械杂音消失了，"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松手。"
温见素刚抱住他的腰，整颗茧就剧烈震动起来。谢归宴的机械右臂彻底解体，露出核心处旋转的星云。那些星尘开始按照铜钱金纹的轨迹流动，在两人周围形成双重螺旋。与此同时，温见素额心的金色光痕自动展开，化作无数细线连接每枚铜钱。
"时空冻结。"谢归宴在她耳边低语，呼吸带着雪松香气，"只有判官血脉和时间守护者合力才能施展的禁术。"
金银双色光芒轰然爆发。温见素感到时间在周围凝固——恶灵们的动作定格在可笑的姿势，雨滴悬在半空形成水晶珠帘，连声音都被完全吸收。唯一还在移动的是那些连接他们的光丝，正以特定频率脉动，像某种古老的心跳。
茧壁重新编织，这次更加致密。温见素发现每根丝线上都刻着微小的文字——是契约条文，用她看不懂的古老语言书写。最粗的那根金线上浮现出清晰的汉字：
「以时守判，阴阳同契，三百年为期」
"这是..."
"你母亲立的血契。"谢归宴的右手轻抚她脸颊，机械触感变得异常温柔，"用她跳井为代价，换我守护你到契约到期日。"
温见素突然明白为何他总在危险时刻出现。那些看似巧合的相遇，全是三百年前就写好的剧本。她应该感到愤怒，却奇异地平静下来——因为谢归宴此刻的眼神，与记忆碎片中送别她母亲时一模一样。
契约之力持续扩散。恶灵们如沙雕般崩解，巷子恢复原本的模样。但温见素注意到，谢归宴的星云核心正在加速黯淡，而自己铜钱上的金纹再也无法消退——这是永久性的灵力融合。
"代价。"谢归宴顺着她的目光解释，"契约共鸣后，我们的力量会逐渐同化。"他指向自己右胸——机械外壳下，原本纯银的时间之心染上了金斑，"最终要么一起活，要么..."
远处传来纸鹤振翅的声响。不是攻击，而是撤退信号。温见素透过正在消散的契约之光，看见巷口地面渗出银蓝色液体——往生井水正在上涌，水面浮着母亲铜钱项链的残影。
"月食要提前了。"谢归宴试图站起又跌坐在地，他的机械腿也开始失灵，"周隐洲在加速进程..."
温见素捡起那枚浸泡过两人血液的染金铜钱。它现在重若千钧，表面浮现出完整的契约图文。最惊人的是，透过钱孔看去，能清晰看见往生井底的情形——灰袍女子被锁在琥珀状物质中，手中握着半截发光的笔。
"判官笔..."谢归宴的机械眼突然亮起，"原来一直藏在..."
铜钱毫无预兆地发烫。温见素痛呼一声，钱孔中的景象突变——周隐洲站在井边，手持另半截黑色判官笔，正将某种荧光液体倒入井中。液体接触井水的刹那，温见素胸口的莲花印记如烙铁般灼烧起来。
"他在污染井水..."谢归宴强行启动机械臂，残破的零件四处崩飞，"必须在你母亲被完全溶解前..."
契约之力突然再次涌动。温见素感到某种古老意志通过铜钱传入脑海——不是声音，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指令：
「判官归位，时辰将至」
她与谢归宴同时抬头。天幕上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缺了一角，而那阴影的边缘，赫然呈现九瓣莲的形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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