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沈公子,”是王翁的声音,“官差来了,要验看李公子的尸体。”
我拉开门闩,只见王翁提着盏气死风灯站在廊下,灯影里还站着两个捕快。可当灯光照到他们脸上时,我赫然发现,那两个捕快竟是白天在贡院门口见过的举子,此刻他们的眼睛空洞洞的,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,脖颈上都缠着圈暗红色的勒痕。
“沈公子,请吧。”王翁侧身让我过去,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“笃笃”的声响。走到后院时,我惊得说不出话——刚才还躺在地上的李玄真尸体不见了,老松树下只有个湿漉漉的人形凹痕,凹痕里浸着的雨水泛着诡异的红光,像一滩未凝结的血。
“尸体呢?”我抓住王翁的胳膊,却触到一片冰冷的僵硬。这老头的皮肤干得像老树皮,胳膊上竟缠着圈圈腐烂的麻布,麻布缝隙里渗出黑黄色的脓水。“沈公子莫急,”他独眼闪过一丝厉色,“尸体自有去处,倒是公子您,今夜怕是走不了了。”
话音未落,四周突然响起“悉悉索索”的声响,无数黑影从松树枝桠间垂落,竟是些穿着破旧襕衫的书生,他们的脖颈上都系着红丝线,丝线另一端全拴在树干的刻痕上。月光穿过他们半透明的身体,在地上投下重叠的影子,那些影子竟拼成了贡院的轮廓,每间考棚里都端坐着个披头散发的“考生”。
“阴闱……借魂……”我终于明白过来,十年前定是有人在这客栈用邪术借了举子的魂魄,替自己考中功名,而李玄真恐怕就是发现了这个秘密,才被灭口的。可那借魂的人是谁?
“公子果然聪明,”王翁的声音变得尖细刺耳,他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,露出底下青紫色的骷髅脸,“十年前,老奴本是个落地秀才,是这松神教我用‘阴闱借魂’之术,取了别人的功名……”他顿了顿,骷髅指指向松树上的刻痕,“可惜天不假年,老奴阳寿将尽,只好再寻个替身。”
我这才看清,树干上的刻痕并非“李玄真”三字,而是“沈巍”!原来他们早就盯上了我,从钱塘寄出的荐书,恐怕就已被下了咒。那些闱墨、符篆、走马灯,全是引魂的法器!
“你以为李玄真真的死了?”骷髅翁发出咯咯的笑声,那些垂在树上的黑影突然同时转身,露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——正是这几日在客栈见过的举子们,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光,嘴里齐声念着:“还我功名……还我性命……”
最骇人的是,李玄真竟也在其中,他手里依旧攥着那把金错刀,刀尖指着我的胸口。可就在这时,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,用尽最后力气喊道:“快跑!松树下有密道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的身体就化作无数黑虫,扑向骷髅翁。我趁机撞开身边的黑影,拼命朝老松树跑去。身后传来骷髅翁的怒吼,还有无数锁链拖动的声响。月光下,松树干上的刻痕突然裂开,渗出的红水在地上汇成条血路,直通向树根处的一块青石板。
我搬开石板,下面果然有个黑洞洞的洞口,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。刚跳下去,就听见头顶传来“轰隆”巨响,回头一看,老松树竟自己倒了下来,堵住了洞口。密道里漆黑一片,只能摸着潮湿的石壁往前走,脚下不时踩到软乎乎的东西,借着偶尔透进来的月光,才发现是一具具堆叠的骸骨,每具骸骨的脖颈上都系着红丝线。
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,密道尽头出现一丝光亮。我扒开丛生的杂草钻出去,竟发现自己站在贡院的考棚之间。此刻已是三更时分,贡院的号舍里亮着点点烛光,每个考棚里都坐着个“考生”,他们背对着我,正在奋笔疾书,可从缝隙里能看到,他们握笔的手竟是枯骨。
最前面的主考棚里,挂着盏巨大的走马灯,灯影里转动的不再是披发人影,而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,正是骷髅翁和那些黑影举子。灯下放着张书案,案后坐着个穿官服的人,正在批阅考卷。
“这篇《论语》策论,见解独到,”那人发出熟悉的尖细嗓音,正是骷髅翁!他手里拿着的,赫然是我放在客栈书箱里的文章草稿,“可惜这沈巍命不好,要给老夫做替身了。”
我怒火中烧,抄起旁边号舍里的考篮砸过去。考篮里的砚台正好砸在走马灯上,烛火顿时引燃了灯纸,灯影里的面孔发出凄厉的惨叫,化作黑烟四散。骷髅翁惊怒交加,猛地转身,官服下的身体竟只是副空架子,乌纱帽滚落在地,露出里面跳动的鬼火。
“你毁了我的借魂灯!”鬼火发出刺耳的尖鸣,无数红丝线从四面八方飞来,缠住我的手脚。那些考棚里的枯骨考生纷纷站起来,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,他们手里的毛笔滴着黑血,在空气中画出诡异的符篆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我突然想起李玄真死前说的话——阴闱借魂,定有破解之法。我拼命扭动身体,从怀里掏出那页带血的闱墨,对着鬼火喊道:“七月初七,血祭松神!你以为用邪术就能永享功名吗?天道好轮回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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