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少爷说:“你不要对着我哭,很恶心。”
封与之气笑了:“不要平白无故污蔑人啊。”
他抬头看了一会天,才转过头,有些犹豫地问:“如今损失重大,新天柱也……重建失败了……你打算如何?”
小少爷来到东荒的之后,整个精力都扑倒重建天柱上去了。
出于对小少爷的信任,跟随他的人对于他描述的美好无比的未来,都忍不住心生期寄。
渐渐的,重建天柱不再是小少爷一意孤行。
而是千万人夙心夜寐,千万人众志成城。
千万人翘首以待。
在这孤寂的,摇晃的,伤痕累累的土地上,兴土动工的新天柱是这蒙晦猩红的底色上,难得的微光。
这叫人怎么能不心生期待?
而如今期望破碎,精神支柱坍塌。
随处可见痛哭出声的难民,以及发狂开骂的失望者。
骂谁呢?
骂天?天已坍塌。恨地?地已倾覆。
骂那撞塌的妖魔么?无用之功。
那么那个带领他们重建的天柱的修道尽,就成了倾泻所有负面欲望的最好载体。
只一刹那。
修道尽就从英雄,沦落为罪人。
封与之非常明白小少爷将要面临的境遇。
他其实想问的是,你当如何自处呢?
死去了那么多人,小半个东荒的精英。
十几个的大宗师。
他们反哺而来的报复,小少爷能承受住吗?
四极天一大会又会如何处置小少爷?
小少爷这短短的一生,应该没尝过多少次失败的滋味吧……
他们渐渐走到了断崖之上。
星火尘埃,跌宕起伏。
长风猎猎。
像是哀恸至极,进而疯狂的哭嚎。
小少爷白衣如雪。
他高高在上地看着这沦陷的人间。
冷漠的仿佛被供奉了千万年的神像。
小少爷说:“没有失败。”
封与之心里一哽,他心里浮起一个荒谬的念头,他不可置信地问:“你不会还想继续重建天柱吧?”
小少爷淡淡地说:“天柱没有失败。”
封与之下意识地冷笑出声,他的声音里透露出太多的不敢相信和觉得荒谬的情绪。他朝断崖走前两步,指着渐渐崩塌的新天柱,四处奔逃的人群,漫山遍野的哀嚎。
他指着如此惨淡的人间。
他提高声音,声线如滚砂石:“没有失败……没有失败?!那这是什么?——这无法阻止的溃败,这惨不忍睹的衰亡是什么?那么多死去的人命是什么?!”
小少爷睫毛微颤,他眼眸是冰冷的底色。
“是必须有的进程。”他淡淡地说。
“进程?”封与之微微歪头,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,他不敢相信这样无情的字眼是小少说出来的,“你把人命当什么了啊……修道尽?!”
“人命怎么可以是重建天柱的进程呢?”
他上前拎起小少爷的衣襟。
愤怒至极,字字沥血。
“不要做梦了修道尽……你就是失败了!”
之前担忧小少爷遭到他人失望谩骂的是封与之。
如今毫不留情的否决小少爷的也是封与之。
人性素来如此。
善与恶,喜与厌。
一念之间。
封与之说:“因为你从来没有失败过……你永远高高在上,位高权重……所以你的失败会比任何人的失败更要可怕。”
“如今的结果,你还不收手么?”
他放下了小少爷:“死的人里,有那么多支持你的人……你见到他们的残骸……不会后悔么?”
小少爷平静地理了理被封与之弄乱的衣襟。
他说:“后悔什么?”
“呵。”
封与之仰头失望的嗤笑了一声。
不是笑小少爷。
是在笑自己。
笑之前无比信任小少爷,追随小少爷的自己。
“那你还想做什么呢?”封与之有些疲惫地问。
“你重建天柱的目的是为了稳固破碎的天地,是为了重建整个东荒。”
“是为了东荒的黎民百姓,杳杳众生。”
“如今众生因重建天柱而死……”
“你不觉得本末倒置了么小少爷?”
他退了两步,背对悬崖,张开双臂,长风从他背后吹来,他眼眸猩红如血:“你还想要做什么?无论你做什么,死去的人都不会活过来了。这就是代价,小少爷。”
“可以活过来。”小少爷看着封与之悲伤而又疲惫的眼睛,他重复道,“可以活过来。”
“什么?”
小少爷上前一步,与他对视:‘你以为重建天柱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
封与之收回手,道:“……那三千六百座地基?”
“你废了那么大的劲,甚至从三十年后召回那些孩子做为时间的锚点,不就是要保全地基,才有建立天柱的机会么?”
小少爷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封与之看着他摇头,思绪飞快转动,无数线索串联。
小少爷说,可以活过来。
他灵光一闪,张了张口,艰难地说:“——是时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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